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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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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吟

瞻仰果斷抽回手心,拾起倒在地的那枚印章,二話不說,拔腿就走。

剛要沖出那道禁制,右玄羈突然從身後喊道:“瞻仰!”

在瞻仰的印象中,她二人見面時,通常情況下是誰也看不上誰,彼此很少直接稱呼各自姓名。非要指名道姓時,也只是“餵、欸、那個誰”草草結束。心情好時,便以“瞻行者、右天師”來表示虛假的客套。

聽到右玄羈直接喊她的名字,瞻仰試著回想,這的確是開天辟地頭一回。

只不過就是喊了她的名字,本該沒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。可她卻猛然間回想起早年間發生過的幾個零星片段,只覺得這一聲呼喚分外耳熟,熟悉的近乎讓她難以相信。她定在原地,楞了相當之久,正要回頭,卻聽右玄羈顫聲道:“一切小心!”

她應了聲“好”。不再回頭,風也似的逃走了。

迎著城內風雨,躲過了幾個街上撒潑發瘋的游魂,躡手躡腳來到了第五東方的店外。門縫虛掩,店外無人,她便趁機溜了進去。

店內沒有火燭照亮,漆黑處,卻從幾排架子上迸發出一道道妖冶的光芒。五顏六色,艷俗誇張,不時還有幾條白嫩的手臂,修長嫵媚的大長腿,毫無束縛自由奔放的一片區域,熱辣妖嬈地伸出畫卷之上,搔首弄姿,花枝亂顫,一副女人見之無地自容,男人見之猛噴鼻血的驚悚又壯觀的場面!

瞻仰甫一看見那個畫面,驚駭了片刻,腦海中只跑出來一個邪惡的念頭。

右玄羈這廝,表面上看著痛苦,心底指不定有多痛快吧!

她心底憤恨了一陣,忽然察覺到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十分奇怪。他看就看了,她自己又憤恨個什麽勁?與她到底有什麽關系?簡直荒唐!

她迅速甩掉了這個念頭,急忙奔向那群花叢中,舉起第五東方那枚印章,同時融合右玄羈借給她的那些精純內息,逐一朝畫卷之上蓋去!

“安靜吧!女人們!”

被她蓋過印的那些畫卷,那些長手長腿旋即收了回去,光芒頓失,規規矩矩,又重新變作了一張張紙片人,站在畫中各自芬芳美麗。

第五東方在畫這些人像時,極有可能是早就料想過會有這一天的到來。提前做好了準備,若是發生什麽變故,便喚醒畫中魂,借用某種不可言說的手段,勾魂攝魄,可以擾亂男子的心志,削弱他們的意志力,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。

顯然,這種不可言說的手段,對女子是不起任何作用的。

然而,他卻又為何劍走偏鋒,選擇了用如此多的女畫魂,來禦外敵呢?

或者說,他為何鐘情於刻畫女子,而且畫的是一張比一張生動形象,若不仔細看,足以以假亂真。而被她喚醒的這些女子,分明又與正常之人沒有任何區別,眉毛眼睛鼻子嘴,有手有腳,有胳膊有腿。若說她們是真真正正的女子,也不足為過!

想到這裏,她心中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!

可能關鍵,就在這裏。

正沈思間,忽然,身後原本虛掩的門縫,隨一陣倉促的風沙,“哐當”一聲,扣在了一起。

瞻仰心一沈。行蹤被發現了!

當整個店鋪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起,瞻仰根本不用四下查看也可以清晰感知,在這個局促的空間外,儼然已經被外面的人設下了禁制。這座天然密閉的屏障,是絕好的囚禁之所。或許,她中計了,一切盡在第五東方的股掌之間。

此刻,外面的雨聲已經停止。有陣呼嘯的聲音傳來,隨之,第五東方慵懶的聲音穿過門板而來。

“好一個天途行者,愚蠢到如此地步!”

瞻仰急轉過身,道:“第五東方,我們做個交易如何?”

第五東方冷冷笑道:“那枚印章無用,你留著做個紀念罷!”

瞻仰幹脆利落道:“不,你想錯了。我的意思是,我可以助你修覆清泉的魂魄!”

聞聲,第五東方啞然無聲,外面沈寂了片刻,突然爆發出一聲躁怒:“你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裏罷!”

看來,就算是說破了天,第五東方也不肯退讓一步。瞻仰一時情急,追到門前捶打門板,向門外喊道:“第五東方!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!這城中有幾千只魂魄,你藏得了一時,卻藏不了一世。歷經萬年之久,他們身上的煞氣雖然被壓制了不少,但誰能夠保證,這幾千只魂魄中,就沒有漏網之魚?修煉萬年而成鬼雄,到時候,可就不是毀一座城池這般簡單了!快開門!放我出去!我可以幫你!”

喊了半晌,喊到喉嚨沙啞,門外依舊無聲。瞻仰定神喘了幾口氣,想了想,再次向門外喊道:“第五東方!你當初聽錯了!清泉最後拜托你的請求,不是讓你留住這些魂魄,等她歸來!她說的是‘這些百姓需要輪回,幫我還魂魄入地府,不要再等我歸來了’!”

說罷,第五東方突然殺回,咆哮道:“荒謬!”

話音未等落地,瞻仰面前對著的那扇門,猛地被一道暴烈的風沙砸中,從那個勢頭看來,儼然不可控,她毫不遲疑,當即向後飛去,同時召來數張符箓化為屏障,禦在身前。那道暴烈的風沙撞破整片門板,摻雜著飛沙走石,木片碎渣漫天飛散。

瞻仰躲在那數張符箓身後,等黃沙散了大半,撤去那些符箓,一頭紮向了外界天地。

果不其然,聽到她方才的這幾句話,第五東方怒不可遏,站在一團混漿漿的風沙之上,雙目赤紅,手持一桿紫毫,居高臨下地望著她,如箭在弦上,蓄勢待發。

第五東方:“我原本以為,看在她的情分上,可放你一條生路。沒想到,我越是對你縱容,你越是變本加厲。”

瞻仰在下方看的清清楚楚,他起勢的那個動作,像極了之前收青雲幡入畫的情形。形勢萬分危急,卻容不得她慌張與逃避,便挺胸昂頭,向上道:“你究竟在怕什麽?”

第五東方持筆的手頓了一下,眉峰蹙起。

瞻仰:“我知道。你怕了。你怕這滿城魂魄散去後,自己又會重新陷入孤獨寂寞清冷,無人相伴。你怕清泉歸來時,會有負她以蒼生為己任的夙願,空留遺憾。而你更怕的是,絕地逢生迎來的唯一信仰,會泡影般,轉瞬之間,煙消雲散!第五東方,做人,做仙,做神,做到你這個份上,當斷不斷,任性妄為,自由無度,你好愚蠢,你好自私啊!”

雨剛歇,天上烏雲還未散去。第五東方垂著眼簾,半張臉被陰霾遮住,那一頭炸裂的長發隨風蕩起,整個人像是壓抑在一種難以解脫的情緒中,讓人難以捉摸。

瞻仰自認平生說話直接,有時甚至是不留情面,讓人常感覺下不來臺面,但她不後悔,此刻就是要點醒他,讓他直面自己的陰暗面。不管他究竟有多高深的道法,又有著多麽通天的本領,甚至是用情多麽至深,刻骨銘心,他始終都逃避不掉。

將她這幾句話聽在耳中,消化了良久,第五東方忽然抖動肩頭,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抖,狂放豪邁地大笑了起來。

“哈哈!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哈哈!”

這笑聲肆無忌憚,又癲狂放蕩,笑得瞻仰心中一陣發毛。

正在她猶豫著要祭出荊棘木準備接下來的對戰時,第五東方倏地擡起眼簾,望著遠方,自顧自道:“我應該相信她的。她的眼光,她的忠告,她的信仰。就如同你,永遠不會讓她失望。而我,還不及一個早已死去的凡人,活得幹脆明白。”

瞻仰默不作聲,沈著臉,心緒不定。

說完這番話,第五東方腳下那團風沙一沈,緊接著落到了地面。走下風沙,正要向瞻仰面前走近,這時忽然有道墨色的身影閃現,化作一道精光橫亙在第五東方面前,站定時,身子筆挺,分文不動,與之定然相望。

第五東方見到那個身影出現,只看了一眼,便垂下眼簾,不禁向後退了三步,退到十分有禮數的距離之外,微微頷首,動了動嘴唇,似乎是想到了什麽,終於還是忍住了。

落在她二人中間的那個身影,正是劫後餘生的右玄羈。見第五東方退後,他當即利落轉身,微微俯下身子,目光已然恢覆清明,卻帶著幾分急切向瞻仰詢道:“你沒事吧?”

瞻仰一驚,也暫時無暇分辨他的急切心情,只搖頭道:“好得很,沒事。”

右玄羈卻不肯動,定在她面前細細瞧了一陣,將她從頭發絲打量到腳底板,這才轉過身去,於她身側站定,同望對面的第五東方。

不等她二人開口,第五東方搶先道:“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,我也不便再隱瞞。只是,今日,是我最後一筆完成之期,成敗在此一舉,因此,不想被任何人,任何事打擾。不知,二位,可否成全與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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